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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面内心的恐惧

作者: [德]弗里兹·李曼

为虚荣心而战


  小孩在4到6岁之间形成的特殊侵略模式,不外乎对抗与竞争,这两种模式如同每一个成长的烙印一样难以磨灭。追求与征服,是性别所造成的两个基本的侵略行为形态,更为普遍的是,为了要肯定自己而引发的大小争战,以及对抗所有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、事、物。比赛与希望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两件事,最能显露歇斯底里的人的侵略性,他非常爱慕虚荣。

  与强迫人格不同,歇斯底里的人的侵略性灵活、随性,显得并不十分在意,常常不假思索就出手,因此时间不会太久,也不会过于耿耿于怀。口不择言,任性,矛头对准人,而非事情本身。

  越是歇斯底里,就越虚荣;极端者会厚着脸皮地赞美自己,乃至于设计骗人,对此,水仙自恋型的人物有一触即发的敏感。自吹自擂,无止无休追求外在,聚光灯要打在他身上,非居首位不可;异性对他而言都是潜在的对手,誓将对方比下去,让自己更亮眼。

  歇斯底里的人有时装腔作势,巴不得大家都对他印象深刻,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人物,隐藏在其背后的往往是心里不踏实,分不清表相与实相,搞不清希望扮演的我与真实的我有什么不同。他不太自我批判,也无从克制自己,发动攻击时炮火很猛;不由自主地要发怒,场面不可收拾;夸张本来就是这种人格的特质之一。他也倾向于一竿子打翻一船人,与伴侣吵架时,会说出“男人都是胆小鬼”、“女人全是笨蛋”之类的话。

  歇斯底里的人的侵略行为与古代的狂飙运动有几分相似,分裂人格的人因为自己的存在受到威胁而有所不满,歇斯底里的人却将之戏剧化,人人都忘不了他的演技。歇斯底里的人表达心中的愤恨不平时,往往是即兴式的表演,这比计划好的战术更令人措手不及,意味着他胜券在握,所以他很喜欢吓唬人。对他来说,先下手为强,是最好的防御工程;称之为不合逻辑也无妨。试举一例:

  一位女士在丈夫批评她粗心大意的当儿,情绪急转直下,大加挞伐丈夫的种种不是,与原先的主题完全无关,一味地反唇相讥,而且偏离事实。

 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歇斯底里的人易怒的个性与脆弱的自尊心,善意的批评与极轻微的抨击都会使他觉得备受委屈。他的自我建立在狭隘的基础上,像一个易爆物,自尊心稍微受点儿伤,就会引爆他的恨意,这都与他害怕自己不值得别人爱有关系。


耍手段

耍手段是歇斯底里侵略行为中很特殊的一种,可从中观察到其成长过程中家庭是始作俑者:童年时他处于父母或手足之间的夹缝,穿梭挑拨、随机应变,试图收拾家中的烂摊子,长大后的他不自觉重复这些情境。他耍阴谋、贬低、恶意中伤别人,不惜玉石俱焚,睚眦必报,包括痛恨异性,用非常手段报复。歇斯底里的人倾向在“舞台上”发动攻击,运用他与生俱来的表演天赋,剧本则依照观众的脾胃撰写,高潮迭起。怒火中烧、激昂的手势与又哭又笑的抱怨,是他典型的表达方式,若是观众无动于衷,他的内在旋即崩溃。

  举一个歇斯底里的女性痛恨男人,有强烈报复心的例子:

  她神经衰弱,身体又不好,最讨厌闻到丈夫抽的雪茄,为了顾及她的健康,即使寒冬时丈夫也只能在阳台上抽雪茄。每当丈夫观赏电视转播的足球赛,她就在孩子面前嘲笑他品味不佳,所有她没兴趣或自觉跟不上的活动,她都极尽讽刺之能事。丈夫的教育程度比她高,推荐给她看的书她都觉得乏味透顶,因为她看不下去,也不愿试着去阅读。对于性生活她十分严苛,每次都提出不同的理由拒绝丈夫。她从各方面贬抑她的丈夫,却不懂得这是在下意识地报复自己的父亲,因为他偏怜比她聪明的姐姐。再举一个耍手段的例子

  一位病人接受治疗一段时日之后告诉我,他同时也接受另一位医师的心理治疗。这么做是因为他想知道谁的方法对他比较有益。他对我说另一位医师糟透了,又对另一位医师说我不好的话。我们这两个医师对他同时做两种治疗都不知情,因为他谈到另外一位医师时,佯作那是好久以前发生的事。他让我和另一位医师鹬蚌相争,坐享渔翁之利,如同以前在父母之间饰演的角色一样。他是在报复父母亲没有善待他:小时候他父母经常在他面前谩骂另一半,若争取到他的同情,就认为自己打胜了仗。他重复施展这个报复手腕,像小时候得到父母奖赏一样,不费吹灰之力;他并未因此放弃两个不同的心理医师,这情形也和小时候一样。


榜样的阴影:歇斯底里人格的成因

  那些所谓“不成材”的小孩,往往就是这种严厉矫饰作态、权威封闭环境下的产物。

  是什么造成一个人对既定的规律和待人处世前后一致感到戒慎恐惧,逼得他把内心的冲动变得离心脱轨?先从天生的因素探讨起,我们会发现活泼与有反应是人类天生的感觉之一,随性自在,想要倾诉,要把内心所感说出来:喜欢与人交往,有虚荣心。因此,别人欣赏与否,肯定与否,对我们十分重要。这些性情若得到正面的发展,会很活跃、开放、适应力强,应变能力也不错,这些特质足以使人魅力无穷——这样的人很有意思,他需要刺激,自己也像一帖兴奋剂。他天生迷人,通常长得也好看,到处赢得好感;他也很容易就爱上一个人或一样东西,以至于习惯于讨人欢心,因为他就是他;别人觉得他可爱,而他很清楚这一点。成为万人迷却不需要做任何努力,有时候也会使他不受欢迎。他很早就晓得要运用自己外在的优势,以为自己所到之处理应受人爱戴。


榜样的缺失

  心理分析研究指出,4到6岁时最容易发展出戢斯底里人格。这个年纪的小孩逐渐脱离童稚,迈向成长,这时他比以前有能力,行动上也自由自主得多,接受新的挑战的时刻到来:他将慢慢踏进成人世界,学习大人的游戏规则;认知自己的性别角色,知道有个未来在等他,不但要证明白己的能力,同时也与众人较劲儿。这意味着原先那个轻松舒适的日子不再,他处于真实的生活中,愿望与能力都有一定的界限。

  他的内心与外在的经历越来越丰富,可说与成人无异。别人期待他谨言慎行、有责任感以及冷静理智。总而言之,这个阶段的小孩正接受真实世界的各种考验,他将发现事情的真相,并且接受真相。

  要通过这些考验,他需要模范和榜样,才会心向往之。他一心一意想走的路,应该先前有人走过了,而成人世界必须有吸引力,他才会心甘情愿遵守其中的规矩与形式。

  此时父母所扮演的角色也改变了,孩子逐渐长大,他们不再至高无上:小孩用批判的眼光观察父母,求知欲一天比一天强,问东问西,希望知道为什么这个不能做,那个却可以做;小孩希望父母认可他是一个完整的个人,接纳他,疼爱他;他最希望父母看重他对他们的爱,而且证明他有能力付出。男女有别而形成的不同行为模式,追求或征服,在这个时期初具规模,他也希望别人严肃对待他。父母的人格是否成熟,是否有充裕的理解力,关系到小孩有没有一个健康的榜样,以便探索自己,培养恰到好处的自尊心,并且认同自我。

  在这个最需要领导与模范的阶段,如果两者缺失,就会造成歌斯底里人格。一个小孩要长大,认识人生的真实面,脱离稚气,不再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童,而是要负起责任,尊重约定俗成的规律——这个世界必须给孩子井然的秩序,他才能承揽这些新任务;父母也必须唤醒他勇于做自己的愿望。唯有万事俱全,孩子才能成长。孩子还需要具备与年龄相符的能力,异性的肯定,当他努力完成新任务时感受到喜悦,自豪于用正当的方式满足了自己的自尊心。

  让我们想象一个五光十色或乱糟糟的环境,今天被罚了,到了明天好像没这同事。大人们认为孩子永远是孩子、无须严肃对待,不被要求什么,他太小也太笨,分量不够,不需要回答他的问题,不必认真作答。想想那些在孩子面前演出全武行,以为反正小孩不懂,用不着收敛,却又要求小孩行为端正的父母。如果他模仿父母亲的行为,不能问为什么父母可以如此,而他却被视为粗鲁无礼而挨骂,应和r“只准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”那句话,尤其是那些混乱、充满矛盾、费解叉欠缺领导与模范的环境,孩子能获得的方向与立足点实在少之叉少,他宁愿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儿童。

  举一个例子(一位少女的日记):

  与众不同,别人才会注意到你;生病时妈妈会照顾你,太健康或太正常的话,别人会视为当然。所以,狡猾一点儿,演戏,一方面满足别人的需求——做阳光少女,上得了台面的孩子,魅力四射地拥抱别人,甜美怡人——另一方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。假若温和柔顺还不足以讨好所有人的话,那就让人为你操心,以便心想事成;病得越严重越惹人怜。青春期时问题陆续出现,尤其是我长大以后情况更糟。有一次姑姑来我家做客,当时我大约十二三岁,我像往常一样冲下楼梯,紧紧搂着她的脖子:

  “不要这样欣喜若狂”,妈妈警告我。“欣喜若狂是什么意思?”我问道。“夸张、怪模怪样。”我压根儿听不懂,为什么以往的“甜美”、“可爱”,忽然变成了怪模怪样?慢慢地我理解到,每种年龄都有不同的规范要守,大人会原谅小孩捣乱,对青少年就没有那么宽客,对成人则不。我学到新的伎俩,当一个天真无邪、涉世未深的女孩,睁大眼睛,那无助、感动的眼珠只看到这世界美好的一面。天啊,我真的天真极了,但如果哪位老朋友说我天真得可以,我就会变得有计划的天真。这使得花花公子有所顾忌,不敢越雷池一步。昨天我向妈妈问起我小时候的事,她说:

  “你在幼儿园的时候,有时候我会把你给忘了。我总想你在那儿好得很,写来的信都是开开心心的。”听得出小草抽长的声音,素来敏感的妈妈,居然会被我那些经过幼儿园审查的信给蒙了!难怪虽然我苦苦哀求,却还要待在幼儿园里,对付这个唯一的武器就是:生病。

  另一位年轻女孩说:

  “为什么我在一个小丑世界中(说的是她的家庭)长大,还得保持理智?这太折腾人了。”


惯坏了的不肖之徒

  一位30开外的男子因为恐惧征候来就医,看电影时他只能坐在某一个角落,无法搭乘快车(“因为两站之间距离太远:如果我是火车驾驶的话还可以——害怕时可随时停车,然后下车”),无法兼坐电梯、开车过桥(他得下车走过去);他怕极了单独待在房间里,唯恐天花板会掉下来;他同时担忧自己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恐惧给逼疯了。这几年来他疯了似的担心有增无减(他的弟弟因精神病住进疗养院,死在那儿)。


阅读他从小到大的故事,就会明白他的恐惧何来

  他当独生子的日子很长,弟弟小他8岁,妈妈比较宠爱他这个老大。他的爸爸是一个循规蹈矩、有严重强迫人格的公务员,每天都把公事带回家,得等到吃晚餐时才露脸。妈妈背着爸爸娇宠他,偷偷地塞钱、买衣服给他,当他在学校里碰到难题,或遇上其他麻烦时,妈妈责无旁贷地担任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缓冲嚣。爸爸一概不知情,向来不过问,乐得耳根清静。他小时候经常生病,妈妈更是百般疼爱。她的丈夫比她大得多,乏味无趣,这桩婚姻委实令人失望,儿子成了她最重要的人,为了要抓住儿子的心,她言听计从。十七八岁时,他和朋友搞起黑市买卖,收入颇丰,过着奢华的生活,女朋友多不胜数。妈妈知道他靠黑市赚钱,以爸爸平日的态度以及社会地位来看,想必会严词谴责(爸爸一丝不苟,如果坐上一辆拥挤的巴士,没办法把车票交给驾驶的话,他会在第二天递上两张车票)。他常逃学,担心所从事的不法勾当哪一天东窗事发,他有双重面目——在爸爸面前是乖儿子,转脸又成了受母亲掩护的不肖之徒。

  虽然日子多彩多姿,心脏却越来越弱,常常发作,伴随着头晕目眩。身体不适透露了他继续招摇撞骗的原因——在内心与周遭环境中都找不到真正的立足点。要他与父亲看齐,但父亲的世界里只有工作,不仅毫不吸引他,也因为父子之间联系甚少而难上加难。譬如他星期天走进爸爸平日谁也不准踏进去的书房,父子两人遥遥对坐,爸爸看报,他则看画报,没有人说话。他们根本无话可说,换言之,双方都为缺乏话题而尴尬万分。他觉得爸爸以及他的生活方式很滑稽,常在背后与妈妈一起嘲笑“老头儿”,说他是怪胎,吹毛求疵。妈妈很年轻的时候就嫁给年长她许多的爸爸,看上的是爸爸的地位:她始终没有长大,比较像是加入反对党的孩子,只有在儿子身上才找得到她渴望的“伟大的爱”,因此没有能力给儿子一个立足点,把他给惯坏了。

  这位病患在茫茫人海中找不着方向,不识脚踏实地为何物,时时觉得大难临头,所有的东西都将瓦解(天花板掉下来),什么都承载不了他(怕过桥);其他的恐惧则视情况而定,譬如他不能如他所愿的“下车”;让他吃香喝辣的“招摇撞骗”,随时都有被揭穿的可能(伴随头晕目眩的心脏病)。担心自己会发疯当然与弟弟有关,另一方面表示幽暗的潜意识告诉他,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
  比这个好的环境,所谓的“黄金鸟笼”,也会造成歇斯底里人格。在这种环境里,人们重视外在,争取较高的社会地位比教养小孩重要,随便把小孩交给别人照料,以至于孩子对自己是何等人物、父母的分量,有很强烈的感受。同学们羡慕他们,因为他们应有尽有,而他们也配合演出幸运儿童的把戏,否则好像没良心。到后来,傲慢自大掩盖住他们内心的凄惨,没有人了解,甚至觉得这样家庭的小孩的确令人羡慕。

  没有父母作为榜样的小孩,只有两种可能:仍然以父母以及他们表面的价值为师,此其一:不然就不把父母当一回事,孤立无援,此其二。等到他长大了,以前父母怎么傲,他依样域葫芦;要不就与之对立,发誓绝对不要像父母一样,但良好的示范依旧缺失。


父母角色错位

  另一重困扰是父母双方的性别角色错乱,妈妈独揽家中大权,爸爸惧内。这里说的不是社会上约定俗成的性别角色,而是阳刚与阴柔的气息倒置。惧内的男人被妻子削去了权力,因此怕老婆;趾高气昂的妻子因为痛恨男人,想与之一较长短,轻视自己的性别,因而变成男人婆。他们的小孩没有一个恰当的性别角色可以效法,成长过程也很崎岖,日后与异性相处时问题丛生。父母亲的男性与女性角色恰如其分,有关键的作用,如此一来,小孩才会认同父亲——男性、母亲——女性的形象。

  我们的社会提供男女两性各种可能,让大家接收性别角色的讯息。一方面,男人或女人应有的行为举止业经大家认可,这牵涉到从古至今,或者理想中的权力分配,而我们正开始扬弃这些既定的模式,要解开传统加诸男女两性身上的锁链。事实是,每一种文化的男子气概与女子气息都十分迥异,我们要明白性别角色的订定与时代有关系,而非大多数人以为的,是基于生物学上的条件。每个社会都男女有别,依照需要设定角色,从孩提时代就着手教育。米德(MargamtMead)在她的著作《男人与女人》中举了不少精彩的例子。

  4到5岁的小孩,如果体验到父母亲婚姻的不幸,也有可能形成歇斯底里人格,那些作为父母一方替身的独生子和独生女属于高危险群。以他们的年纪而言,这个任务过于艰巨,他们还不够成熟,却已经要向无忧无虑童年告别,身心尚未完全成长,就变得十分早熟。做儿子的成为对父亲失望不已的母亲的安慰或盟友,放任他做与年龄不符的事情,造成他的负担:作为与他十分亲近也亲密的母亲的知音,他必须付出代价——母亲把他拉到与父亲敌对的阵营,用母亲的眼光来审视父亲,父子关系因此常遭破坏。敬爱父母双方,坦率地向他们表露孺慕之情,他无从有这种健康的体验。他少年老成又不脱稚气,与父亲的关系形同断层,以至于日后在成年男人世界中,他提不出印证:做女儿的情况亦同。无论儿子或女儿,与异性的良好关系都是从父母亲那儿来的。

  一个孩子被安排一个超龄的角色,丧失完整性,没有安全感,只能发挥别人要求的功能。大部分时候,脱离了那个场景,他仍然被视为孩童,而有的时候就得当大人,错谬混乱,当他无从满足对方的期许时,自卑感随之而来。

  对生活不满意,把自己做不到的事寄托在儿女身上,利用儿女完成自己的心愿的父母,也会造成孩子歇斯底里的人格。这种父母非但没有成为小孩的榜样,也没有好好引导,只会把自己热衷的东西强加在孩子肩上,这通常会造成歇斯底里忧郁人格。

  如果小孩被迫扮演父亲或母亲的小太阳的话,也会产生相似的结果。这样的孩子必须时时保持开朗、开心,行为无懈可击,好让父母高兴;这样虽然赢得父母的爱和赞赏,但日后却难以认同自己。他所必须扮演的角色很可能会成为他的第二天性,本性却被遗忘了,如果长大以后这个角色被抽离、不再被需要,会引发严重忧郁症或者精神崩溃。

  更为复杂的是,与一般人的生长环境有天壤之别,建立在特定的社会地位意识或少数人具共识的环境,孩子在家中学习到的观点和行为模式,虽然受到大人鼓励,但那只在家中有用,一离开家就变得不可理喻。通常要等到小孩进人学校,惊觉自己无法套用在家中学到的技巧,心理危机便应运而生。发现家里那一套到了外头一无是处,他苦闷而失望,举手投足都没有信心,尴尬极了,孩子往往会退回自己的家庭。这一类背景会形成歇斯底里一分裂人格。

  歇斯底里人格的中心问题在于患者不认同自己的身份,他也许走不出童年时期当作模范人物的性格阴影,要不就极力驱赶这个阴影,也可能接收强加于他的那些角色。

  除了以上这些环境类型之外,极端压迫、强制的环境,也是造成歇斯底里人格的温床。歇斯底里变成小孩抗议刻板、强迫、限制自由、压抑冲动的教育的手段。对峙之下,行为极端化,不分好坏一概予以否定,不仅拒之于千里之外,更要在有意无意中把大人禁止的东西通通体验一番。那些所谓“不成材”的小孩,往往就是这种严厉、矫饰作态或权威封闭环境下的产物;严格说来,这并非歇斯底里,而是一种反作用。


歇斯底里的起源

  接下来要从历史着手,探讨为什么从前的人认为歇斯底里专属于女性,就连歇斯底里这个词也是阴性的,它源自希腊文“hvstera”,意指子宫。这让我们比较能够理解,为什么有歇斯底里人格的以女性居多。也许我们接收了前人未经证实的想法,许多与人有关的说法其实缺乏学术根据,只是随口说说而已;有的时候却是有意如此。

  古代西方妇女的生活局限在妻子、家庭主妇与母亲的范围内,生命的意义以及社会期待她们扮演的角色,就是守着家庭[“这里头住着一位贞洁的主妇……”出自席勒(Schiller)的作品《钟》的对白];男人就大不相同了,可以尽情发展自我。因此,女人对伴侣关系的看法与男人少有交集。人们重视男人在社会上的表现,低估女人的成就,女人获得的报酬也远低于男人,法律上以及经济上都居劣势。什么都不利于她。发展限于家庭,被迫履行男人与社会为她们设定的目标,她的自我被压在集体的偏见之下。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,女人先是被认为没有心灵,然后被剥夺了性自主权。父权之下女人的处境实在不值得向往。于是,不妨说歇斯底里变成她唯一的武器,与强势男人的世界对抗,趁机报复他们。我们几乎可以说歇斯底里的行为是女人“发明”的,再高明的医药也治不好,男人一碰到歇斯底里的女人就没辙,只有绝望的份儿。歇斯底里的行为不理性、不合逻辑、看不透、无人能懂,男人的理论与逻辑完全派不上用场:她怎么啦,生_『什么病,她不要什么,不能做什么?狂风暴雨般的场面,她身体上的症状。悲观到濒临崩溃的地步,甚且以死要挟。男人一头雾水,宣告投降,他可不希望用尼采的皮鞭来“驯服”这“倔强”的妇人,唯恐破坏了俩人的关系。性被贬为“婚姻义务”,使得女人“冷感”,男人于是再一次责备女人。拥有权力、占有财产的傲慢男人,小心掩饰对女人的畏惧,他害怕“另一种”生活,看起来是那么危险;越看重自己英雄气概的男人,心中的戒慎恐惧就越深。凭借天赋异秉的潜意识,女人发觉歇斯底里可以抗衡男人的不可一世,自我防卫与报复二者得兼。典型的歇斯底里现在渐渐销声匿迹,这可不是天外飞来的,而是因为现代平等权利、不受压迫的女性,已经不需要它了。

  由此町看出歇斯底里的起源:压迫、轻视、箝制、强迫以及不了解自己的伴侣和社会,歇斯底里变成一种反弹行为,与性别无关;其他会造成歇斯底里人格的环境也非关性别。

  我们一一介绍了形成歇斯底里人格的背景,患者惧怕既定的规律、前后一致以及责任义务,未达父母期待而感到失望,那些期待来得太快也太早,以至于不满自己的无能;这些增加了他的虚荣心,长大后用微薄的力量打天下,造成歇斯底里似的恶性循环,导致崩溃。我们也因此理解何以歇斯底里的人有巨大的吸引力:他对自己和生活不满,非常渴望刺激,不断地寻求变化,以为靠这个可以达到目的;老是想该改变的是别人,而不是他自己——认知这些对治愈有帮助。

  对他也有帮助的认知是,不要对真实的世界敬而远之,反而要熟悉个中的游戏规则、规矩以及法律,理解并且接受这些规范。他需要真诚的勇气,做好与过去一刀两断的准备。唯有如此,他才看得清真实世界的正面意义,他将在真实的世界获得满足与实践的机会。

  歇斯底里大多带着贬义,实在不可思议;大体而言,我们比较同情强迫、忧郁或分裂人格,知遘他们的灵魂受者痛苦。当我们形容某人歇斯底里时,仿佛自己比较高尚。这大概与歇斯底里的人装病、瞬间变得冷静等有关,如果他“想要”的话;也可能是我们承袭了旧有的成见。歇斯底里是一种病症,过程历历可见,与其他的精神疾病一样,患者也深受其苦。说不定这反而加深了我们的偏见,因为单看表象的话,歇斯底里的人多半生活优渥,我们不认为他们有生病的权利;这个看法有待修订。毕竟我们每个人的过往都有一个模糊地带,有些人对早年的坎坷心存感激,将之转化为助力,因此成就斐然,难道不该更同情且包容那些没有这么幸运的人吗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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